夏夜的蝉鸣穿过纱窗,老槐树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蛙声。三五个孩子蜷缩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,眼睛直勾勾盯着发烫的手机屏幕,拇指在玻璃面板上机械滑动。厨房飘来饭菜香时,母亲不得不拔高嗓门喊上三四遍,才能换来一声心不在焉的”马上”。

这样的场景正在无数乡村院落上演。那些本该沾着泥巴的小手,如今被电子设备磨出了茧;本该追逐萤火虫的身影,凝固成了方寸屏幕前的雕像。作业本上的字迹歪斜如风中芦苇,笔尖在纸面留下的不是知识的印记,而是匆忙敷衍的划痕。
有年轻父母向我诉苦:”收走手机孩子就哭闹,我们实在没辙啊。”可当我们把智能设备当作安抚奶嘴时,可曾想过这串代码编织的牢笼,正悄然吞噬着孩子们与真实世界连接的触角?眼睛适应了虚拟世界的强光刺激,就再难看见露珠在草叶上滚动的晶莹;耳朵习惯了电子合成的机械音效,便听不见山风掠过竹林时的天籁和声。
在豫东老家的打谷场上,我见过七旬老人用麦秆编织蟋蟀笼的绝活。枯黄的秸秆在布满老茧的指间翻飞,转眼变成精巧的六角宫灯。围观的孩童屏息凝神,看阳光透过秸秆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光斑,这何尝不是最生动的几何启蒙?当老人带着孩子们在田埂边寻找蟋蟀,教他们辨识不同鸣声代表的天气变化时,大自然就是最好的生物课堂。

在陕南的山村小学,我见证过老师们把数学课搬进菜园。孩子们丈量着畦陇的长宽,计算着每垄白菜的株距,汗水浸湿的草稿纸上,应用题变成了带着泥土清香的实践。收蒜时节,孩子们把蒜瓣串成项链,在穿针引线的游戏中锻炼着手部肌肉,那些歪扭的字迹渐渐有了筋骨。

不必苛求每个家庭都有渊博的学识,教育的真谛往往藏在生活褶皱里。晾晒玉米时教孩子数数排列的规律,揉面团时讲解酵母发酵的原理,劈柴火时探讨三角形的稳定性。这些浸润着烟火气的教学,比任何电子课件都更具生命力。
周末可以带孩子去溪边捡拾鹅卵石,用不同形状的石块拼贴出心中的山水画卷;雨后带着竹篮上山采菌,在松针覆盖的腐殖土里寻找大自然的馈赠;夜晚熄了电灯,点燃艾草驱蚊,借着月光辨认星座轮廓。这些经历将在孩子记忆里窖藏成陈年的酒,随着年岁增长愈发醇香。

有家长担忧:”我们不会教怎么办?”实则教育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灌输。当孩子蹲在墙角观察蚂蚁搬家时,我们何妨也俯下身,问问他们看见了怎样的行军阵列;当孩子举着蒲公英跑来时,我们不妨和他一起吹散绒球,看着种子乘着降落伞飘向远方。这种平等的对话,远比手机里的动画片更能滋养心灵。
某个停电的夜晚,我亲眼见过神奇的变化。当Wi-Fi信号消失的刹那,整个村庄突然苏醒。父亲翻出蒙尘的象棋,母亲找出当年的毛线团,孩子们在烛光里发现影子游戏的乐趣。那摇曳的烛火中,我看见了知识最本真的模样——它不是屏幕里冰冷的数据流,而是代际之间手把手传递的温暖。
让我们在孩子与电子设备之间筑起一道纱窗吧。不必完全隔绝数字世界,但要给真实的生活留足穿堂风。当我们的衣襟沾上草籽,当我们的掌心留下泥土的芬芳,孩子们自会懂得:比虚拟世界更辽阔的,是祖辈耕耘的土地;比电子游戏更迷人的,是亲手创造的生活。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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