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秋之后
北路
自2009年新版《劳动法》修订后，企业主常⻅的抱怨就是用人成本大幅增加了，利润下降了。 而这在牛津大学经济史教授罗伯特•C.艾伦的眼里，这却是有助于经济增⻓。在《全球经济史》一书 中，论及英国、欧洲、美洲及世界各地经济发展历程时，罗伯特反复强调的一个观点即是:高工资 有助于经济增⻓。罗伯特的这个观点对于思考当下中国经济和社会是有协助的。
先来听几个企业的故事。上个世纪80年代初，珠三⻆的一个县级市H市，有个当地的老板嗅 到了改革开放带来的商机，投资建了一栋厂房，引进奥地利G公司投资时装加工。这是当地最早的 “三来一补”企业，这家企业也是H市工业发展的成为⻅证者和参与者。当时H市几乎没有什么工业， 这家外资时装厂的落地，带来了几千个外地劳工，这个沉寂的县城开始沸腾起来，水滴掀起涟漪， 一个个企业也相继落户H城。就在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，我故乡一批又一批年富力强的劳动力来到 H城，他们中间有相当部分进了这家时装厂打工，也有到其他工厂打工的。对于打工人群来说，90 年代应该是他们的⻩金期，那时候薪水相对消费水平和原来他们的故乡收入，都算比较高的。随着 经济的进一步发展，打工人群变得越来越难了。相比消费水平、物价的⻜涨，工资的涨幅显得超级 缓慢。2008年对于这家企业应该说是一个分水岭，这一年新劳动法颁布，当地把最低工资幅度往上 翻了一倍，国际金融危机……等等因素都来了，我几次接触这家企业的老板和高管，都在抱怨员工 难管、成本增加、生意难做。五年后，这家企业终于生存不下去，选择了倒闭。
2017年，H市政府部⻔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，深圳有家头企业D想搬到他们这里，这是一家港资 企业，已经在深圳深耕了30多年，在全球细分行业内一直处于⻰头老大地位，且他是一家传统意义 上的劳动密集型企业，有两万多工人。这几年在深圳地价等因素的影响下，公司劳动力成本超级 高，且招工越来越难。香港老板看上了离深圳一个多小时⻋程H市，这里的低房价物价远低于深圳， 劳动力成本相对比较低。你情我愿，谈判还算顺利，H底价提供了几百亩地并给了一笔不小的补贴， 公司则大张旗鼓兴建厂房。两年之后，厂房建成，这家企业发现，依然面临招工难问题，即便开出 与深圳差不多的工资，依然无人可招。好在这家公司老板有先⻅之明，从五年前就投入几个亿着手 自动化技改，到H市工厂投产时，刚好用上场。深圳和H市的工厂我都几次去参观，深圳老厂生产线 上，五步一人站着作业，一到上下班人头攒动。H市这边在部分生产线只⻅听到机器轰鸣声，两三个 工人在里面穿梭巡查。招工难问题依然存在，但生产看起来似乎不受到太多影响。
上个月，有家深圳的企业M来到H市，该公司主要从事电气控制，主要客户是摩托⻋企业，H市 恰好是摩托⻋制造业大市。这几年摩托⻋行业在国内在走下行，像大⻓江、嘉陵都纷纷多元化发 展，为什么这家成立不算很久的新公司，却把主要精力和投入放在摩托⻋直线电机方面?公司的负 责人解答我的疑问:如同汽⻋或者其他商品一样，摩托⻋的市场是永远存在的，尤其是南亚和非洲 等相对落后的国家，摩托⻋不仅仅是代步工具，还是货运工具，市场相当大。国内许多企业都在布 局核心技术领域，只是把组装或其他非核心生产等环节转移到东南亚。公司负责人还透露，⻓三⻆ 已经在着布局相关产业链，若珠三⻆没有动作，企业一旦撤到⻓三⻆，是不会回来的。
三个不同企业的发展身影，交织着劳动力、技术革新、全球化等影响一个企业乃至一个国家经 济命脉的多种因素。亚当斯在国富论中提出，分工是文明的起点。全球化的本质就是国际分工，之 前中国的劳动成本比较优势是中国参与国际分工的一个重大前提，这也是80年代初G公司来H市投资 的主要缘由。随着国内用工成本提高，劳动力成本更低的东亚周边国家自不过然参与到劳动密集型 的分工活动市场。不仅是国际资本，国内企业M也会把技术要求相对不高，增值潜力有限的加工组 装和一般零部件制造外迁。这并非是坏事，罗伯特•C.艾伦认为特定的政治文化背景、文化发展都不 足于解释为何发生在英国，真正的缘由在于英国独特的工资和价格结构。英国的高工资和廉价的能 源经济使得英国企业可以通过发明并使用新技术来获取利润。罗伯特•C.艾伦在《全球经济史》中指 出，高工资水平有利于经济增⻓，由于高收入有助于人们保持健康，并且有利于普及教育。最为矛 盾的是，在劳动者只获得最低生活开支的情况下，国家缺乏经济激励。虽然人们强烈希望每天的工 作能带来更高产量，但由于劳动力十分廉价，企业没有动力来发明或采用新的机械设备以提高生产率。工业革命是高工资水平的结果，而不仅仅是缘由。回过头来看D公司的技术改造提升，从某种程 度上是被劳力成本所逼，但尽管阵痛后的技术革新，却能够协助该公司继续在全球市场竞争中处于 ⻰头。
技术的革新是人类进步社会进步的通途，而任何的技术更新，若不是建立在全球化的基石上， 那都不可能引发真正的进步，由于它需要⻓期回报。罗伯特•C.艾伦在书中重复强调落后国家要再工 业化道路上赶超必须实现的四个目标:全国性统一市场、保护性关税、金融支持和教育支撑，都是 放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论证。如果抽掉这一背景，前⻋之鉴，我们可以看到晚明以降，天朝闭关 锁国带来的影响。鉴此，立秋之后，凛冬未至，总理在总设计师铜像前面一句:“改革开放还要继续 往前推进，⻩河⻓江不会倒流。”温暖并坚定了多少人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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